世界是个巨大的酒杯。
里面充满了甜蜜的欲望,表面在边缘处轻轻张起。
全世界都在等待那最后的、让欲望溢出杯沿的一滴。
微弱的声音响起。
没有感情的男人被吞入无穷的欲望时发出最后声音。
“混沌大人。”
声音震荡着空气,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这道涟漪微弱得如同宇宙之初,但它缓缓地扩散开来,轻轻向酒杯边缘靠拢。
这是片刻的寂静。带来终末的沉默。
然后,世界就崩毁了。
洞穴从顶部开始扭曲,化作一团液体坠落。地面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样带着光泽,平稳地晃动着,接住了这团液体。
“咕咚”
浑浊的声音响起,散播着甜美的气息。
翻涌的淤泥以一种单一的意志紧紧缠绕着刻神指令龙,将他的双腿、锡杖和腹部都污染成了鲜艳的品红色。
混沌凝视着那丑恶的样子,打开了一本镶满宝石的黑皮书——阿卡夏之书拙劣的仿造之物。
浅色的纸上描绘了一条巨蛇,紧紧地盘卷在刻神指令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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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一页什么都没有。
混沌轻轻一歪手。
那本华丽的书滑落下来,书页连连脱落,缓慢沉入了泥泞之中。
“刻神指令龙——统领时间的英雄,无聊的时空间的守护者。真是配得上你的结局呢。”
他脸上浮现的不是完成夙愿后那种百感交集的表情,而是一种像看着熟透的苹果逐渐腐烂、平静的微笑。
泥泞荡漾着,翻搅着,混卷着,将刻神指令龙吞入其中,形成了一个形状。
它正试图变成一个人的模样——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的形态。
那遮天蔽日的身影太过巨大,太过无情,无法称之为“人”。
“——往来与过去交融,梦想终于成为现实。”
如舞台帷幕升起时的优雅,伴随着天崩地裂时的绝望。
改写现实的大天涯伟大古玛的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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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了啊,伟大古玛。即便跳过三千年……也24年不见了?”
混沌抬头望向天空,呼唤着他亲密的朋友。
然而,显形的伟大古玛只是看着地面,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迷人微笑,仿佛没有听到混沌的声音。
混沌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你这家伙总是这样,真没意思。我之前也跟你聊过吧。比如说,你有喜欢看的电视节目吗?我喜欢搞笑艺人去秘境吃黑暗料理的那种。”
这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请不要对伟大古玛说这些低俗的话。”
话语本身颇为客气,声音却像是刀锋一样尖锐。是献祭酒杯。
混沌闷闷不乐地噘起了嘴。
“要是没有我的努力,伟大古玛也不会再次显现哦?她陷入沉眠之后,继续记录现实的也是我。对我稍微友好一点不好吗?比如来亲一个之类的?”
混沌敲了敲献祭酒杯装满了的玻璃球。
献祭酒杯轻蔑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
“亲吻你?我宁愿把自己扔进腐臭的脓血里。”
“乱说!我这样的帅哥现在多少见啊?!”
“这样你办事方便而已吧。”
混沌像是大受伤害一样夸张地后退了一步。
“呜呜,你这样说我坏话我也很受伤的啊。是吧,米卡?”
混沌向旁边看了看,寻求同意。
他身旁没有任何人。
混沌眨了眨眼睛,然后笑喷了出来。他越笑越猛,弓起了身子。
“哈哈哈!糟了糟了,我都忘了他已经没了!毕竟被我献祭掉了嘛!是吧,小酒杯?”
献祭酒杯理所当然地置之不理。
他仰望天空,像是高烧下昏了头一样地赞颂道:
“啊啊,尊贵的大天涯伟大古玛!接受我献上的祭品吧!”
赞誉之辞话毕,湿漉漉的品红色地面上应声溢出了众多覆盖着黏液的人影。
“啦啦啦——♪”
“咚咚咚♪”
“啦啦啦——♪”
“咚咚咚♪”
穿着缝补斗篷的啦啦啦咚咚咚手里拿着刀叉跳起了舞。蹦蹦跳跳唱着祝辞,撒下各色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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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齐声唱着神圣的传纪诗歌。
赞美她吧 至高之名
甘露滴落 直至天空
天化为地 地化为天
大天涯 伟大古玛!
点亮这恐怖又可爱的日子,是载歌载舞的他们,和鲜艳的品红色水果派。
身着厨师服的谢菲烤制了各种色彩鲜艳的馅饼,摆放在一个巨大的盘子里。
“甜甜的,甜甜的,甜甜的水果派!”
“放满了活祭的水果牌!”
啦啦啦咚咚咚们举起了小小的胳膊,撑着巨大的水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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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啦啦啦咚咚咚用它们的小脚丫奔跑起来,跳上跳下。
“伟大的伟大的伟大古玛!”
“请用吧!请用吧!”
伟大古玛缓缓地举起了手臂,拿起了递上来的美味。
光洁的嘴唇分开了。
一排牙齿咬住了浓稠的品红色。
“——呱唧。”
牙齿之间拉出品红色的粘线。
伟大古玛一个又一个地吞下了美味的欲望。
想要成为英雄的战斗机器人的欲望。
“——呱唧。”
想要获得勇气的高等兽的欲望。
“——呱唧。”
沉睡在谵妄记忆中的清廉骑士的欲望。
“——呱唧。”
一个黑黢黢手甲落在了泰格莉娅脚下。
横截面光滑而美丽,但顷刻间就变成了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肉块。这不是一只握剑的手,而是一块腐烂的肉。
那是一把卑鄙的剑。一把毫无怜悯之心的冷酷之剑。
不管她有多恨他,他的强大永远在泰格莉娅前面一步。
但这一瞬间结束了。泰格莉娅的剑永远也不会击败奥布斯克迪特的剑了。
在甜美浓稠的脑海中,一个问题依稀浮现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成为骑士?我为什么挥剑战斗?
过了片刻,答案浮现了出来。
是为吉拉尔大人复仇。
那么,今天就是我夙愿得偿的日子。即使不是我亲手,莫达利翁也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将他处死。
啊啊,多么美好的一天!
夙愿终得实现,多么令人喜悦!对了,应该笑吧。
笑吧,笑吧。
没有必要再去杀死那个人了。没有必要为了击败他而变强了。没有必要再挥剑战斗了。
英雄什么的,没有必要当了。
梳妆打扮一下,出门逛逛街好了。是啊,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这样为自己活过了。
在那之后,她也只回过一次老家,汇报自己当上了骑士。自家女儿凭着与生俱来的膂力踏上佩剑战斗的道路,家里人一定非常担心。
为家人烤烤西点吧。装满水果和奶油的草莓蛋糕、撒上如雪糖粉的可可蛋糕、酸甜可口的柠檬轻乳酪,一定能让餐桌上充满笑容。
不用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已经重生了。
抬头仰望,世界各处都充满了甜美的气息,像是熟透了的果实一样美妙的品红色。
啊啊、多么……多么美丽!
“——咕咚。”
伟大古玛吞下了欲望,放声大笑起来。
她的手臂伸向另一个美味。
沉睡在黑黢黢的洞窟中的记忆,炎华之龙煌骑士的欲望。
在看到希可利展示的洞口视频时,拉迪莉娜就明白了,那个影子一定是米卡尼。他是来追杀她们——不,来追杀罗洛瓦的。
从洞口到这里的路是一条没有分支的单行道。狭窄的隧道无法左右展开,也不够高,无法躲避子弹。
要想在这些隧道里打败米卡尼,必须利用黑暗,在他认出敌人之前把他解决掉。既然这样,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能用声音探测敌人的自己独自上阵。
如果告诉罗洛瓦和莫莫克她的想法,他们一定不会同意。他们会一起迎战,或者竭尽全力避免战斗。
这就是拉迪莉娜保持沉默的原因。
没关系。那个男人交给她就好了。
都不必借助莫莫克的力量,她一个人就够了。
“真的……没事吧?”
罗洛瓦担心地问。
她几乎本能地尖锐回应道,当然没事了。
这样搞不好会被敏感的罗洛瓦感觉到自己真正的想法。
拉迪莉娜没有直视他的眼睛,只是哼了一声一笑而过,转身离开了。
狭窄的隧道里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丝光亮。
拉迪莉娜对自己的耳朵很有信心,但她无法仅凭声音辨认出这条曲折的道路,只能用手摸着泥墙,一步一步沿着来时的道路退去。
但没有她来的时候那么顺利。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她感觉这条路长得异常,走了多久都看不到出口。
下一秒就可能会遇见敌人米卡尼。明明再清楚不过了,但在这单调的路途中集中力不断散失。
她不想闲下来。闲下来就会觉得自己不够努力,越来越讨厌自己。
她不想有多余的时间。有多余的时间,就会去想些没意义的、多余的事情。
在空洞的思绪间隙,回忆向拉迪莉娜低语起来:
——所谓鸿鹄之志,不过是诱捕弱者的灭虫灯。
——缺乏想象力!无聊的现实主义者!
——你这么碍手碍脚为什么要战斗。
闭嘴,闭嘴,闭嘴!
拉迪莉娜在大脑中高叫起来,驱散着这些被诅咒的记忆。
当然,她和莫莫克离开村庄时,时常被一种不安感折磨得夜不能寐。即便盖上松软的被子试图入睡时,家乡人的嘲讽又浮现在脑海中。
拉迪莉娜天生不是一个乐观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对任何事情都是多么敏感,一直用咄咄逼人的言语来替代关切之情,用这些噪音盖住了剩余的一切。
在过去,在未来,这都是她的生存之道。只要这样走下去,成为传说中的龙族骑士的大门一定就会向她敞开。
就在这时,声音想起。
那轻柔的声音似男又似女,又像单纯的弦乐器音调组合。它像是从泥泞中浮出的气泡一样,在黑暗中响起。
——好可怜。
泥泞在嗤笑。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毫无内涵的怜悯更让人愤怒了。
你说谁可怜!拉迪莉娜回过头来喊道。
——毕竟,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什么传说中的骑士。
——没错,不像是她……不像是罗洛瓦。
这是什么胡话。她和罗洛瓦的人生目标根本就不同,放在一起说根本没有意义。
——真的没有意义吗?
——你只是个凡人,而他如此特殊,你这辈子都无法企及。
凡人。
这突如其来的贬损过于一矢中的,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嘴。
——世界树的植培种,罗洛瓦。他会成为英雄。他会拯救世界。你不一样,你永远也不会成为英雄。
——你自己再明白不过了吧?毕竟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自己的实力。
——你是个勤奋的人,肯竭尽全力去做事。不是毫无目的地愚蠢用力,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义无反顾地正确努力。
闭嘴,闭嘴,闭嘴!
拉迪莉娜究竟是在朝自己的脑内大喊,还是在现实中真的喊出了声,她自己也难以辨别。
泥泞嘲笑着,没有停下。
——不过呢,你这样拼死努力,只是一步又一步地丧失可能性。你努力的目的,只是越来越明白你只是个凡人。
——那个黑暗的骑士有天生的肉体。清廉的骑士有才能和时间。沉默的毒骑士有技巧和智慧。
——无法留名青史的凡庸骑士,也并非不是充满了才华和努力。像你这样的凡人,付出多少努力都没有意义。
——莫莫克少年未来也有漫长的生命,有着未来和才能。对他而言,你的记忆不过像是小时候吃过的一颗糖豆的味道一样,轻轻松松就被遗忘了。
拉迪莉娜一下哽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泥泞像是耀武扬威般地幸灾乐祸道:
——看啊,这就是你的未来。
黑暗中,如幻影般铺展开来的,是生她养她的故乡。
坐在桌边的拉迪莉娜比现在大了一些。同样,桌旁的父母也似乎老了,眼角和脖子上都有了深深的皱纹。
桌上的菜肴十分丰盛,仿佛是在庆祝什么。烤得香喷喷的整条油炸河鱼,烧入味的猪肉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鲍鱼汤热气腾腾。
拉迪莉娜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汤。
她的手指白皙优美,不像剑客的手那样嶙峋多茧。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和被阳光灼得又褐又乱的现在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拉迪莉娜与父母聊着家常,餐桌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多么幸福啊。这才是与你相配的,知足常乐的幸福啊。
的确,在拉迪莉娜眼里,这一幕也显得很幸福。非常非常幸福。
但是——正因如此。
尖叫般的声音从拉迪莉娜的喉咙里涌出:
“我不要!”
——为什么?这是你能迎来的最好的未来了。
“我不要普通人的幸福!我下定决心……要成为最强的龙族骑士了!”
泥泞嗤笑着。
——好可怜。
——在这之后等待你的只有地狱。你的身体会受伤腐烂。你会和所有无名小卒一样死去,没有人回头看你一眼,就像你从未存在过一样。等待你的只有这样的未来。
“那又如何?”
在地狱般的痛苦中挣扎着度过一生,总比茫然地离开这个世界,无所事事,快乐地离开要好得多。
因为这就是生活的意义。
因为这就是战斗的意义。
——是吗?那我就给你火吧。
——即使将他人踩在脚下,也要让自己成为英雄的火。
——燃烧生命,在地狱中前进的炎华!
*
世界翻涌着,溃烂着,扭曲着,融合着。因果法则不可逆转地、决定性地改变着。
罗洛瓦感觉喉头哽住了,只是无助地看着。
洞穴粘稠地翻涌着,吞没了刻神指令龙。罗洛瓦伸出藤蔓想要将他捞起来,却只像是一根细丝一样被轻松扯得寸断。
罗洛瓦竭尽全力避开坍塌的泥浆,避免自己被拖入其中。他躲过大块的液体,终于落在了软泥地上。
洞穴逐渐融化,洞顶化开之后,视野终于开阔,可以看到四周。
但这里不是罗洛瓦本以为会看到的岩石山了。隆起十分平缓,无处不在的都只有品红色的泥浆,连地平线都无法看到。
罗洛瓦心中充满了无助感,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
“嘎——!”
随着一声沙哑的啼叫,监视鸟俯冲到罗洛瓦的肩膀上。它把头轻轻地靠在罗洛瓦的脸颊上,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这是怎么了?
他仔细一听,通讯器里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是平缓冷静的男声。
“……罗洛瓦,拉迪莉娜,能听见吗?”
是莫达利翁。罗洛瓦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大喊了起来:
“我是罗洛瓦!是,能听到!”
“汇报现状。”
一个字都不多余的问题。
罗洛瓦一瞬间有点不知所措,抬头望向那遮天蔽日的巨大女人的轮廓。她与常暗村教堂里供奉的那个蒙面女子石像十分相似。
只有一种可能的解释。
“……伟大古玛显现了。”
“这样啊。哎……倒肯定是这样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她就微笑着四处看……”
“哦哦,就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吧。毕竟睡了三千年,可能脑子还没转过来吧。”
莫达利翁的语气中带着点嘲讽,但充满了无力感。
“地点是布兰特之门的遗迹——”
罗洛瓦正要接着解释,却被莫达利翁打断了:“不,是暗邦。”
“哎?”
“因为你们没有去布兰特之门吧。虽然我指示你们去布兰特之门……”
他这又是在说什么。
“等等……这里不是布兰特之门吗……?”
“不是。这个通讯器的位置信息是暗邦。在玩具工厂北侧15公里左右的位置。”
不可能啊。
罗洛瓦他们为了逃离混沌,离开玩具工厂之后一路朝南,进了布兰特之门,抵达了利亚,然后离开了利亚之后一直也都是在毫无瘴气的寒冷大地上行进。
那里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暗邦的样子,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不可能是暗邦。
“嗯,就像是梦游一样吧。‘巨躯’的感染者的梦会受到操纵,无论是梦中还是梦醒后都会误认为自己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在行动。你们看到的现实,只是‘巨躯’创造出的梦境而已。”
“……这、不会吧……”
难道说,他们以为抵达的利亚以及与他们一直相处的希可利都不过是一场梦?
直矗云霄的摩天楼,摩肩接踵的人群。
即便是知道了真相,但那一切都依旧像是现实。
“我现在的位置离你们大概有30公里。附近的样子简直像是发高烧的时候做的梦一样。地上天上到处都是甜腻腻的粉色,四处是橡皮泥一样扭曲的建筑物,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狂笑着掠夺,哭泣着奸淫,一边唱歌一边投身淤泥之中,叫喊着‘伟大古玛大人!’——这药嗑得够劲啊。”
莫达利翁破罐子破摔地描述着,随即闭上了嘴。通讯器的另一侧隐隐约约能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
房屋被摧毁时尖厉破碎声,依稀能听见的娇呼声,以及不合时宜的歌曲。
那是欲望的歌声。
那是赞美的歌声。
“我从监视鸟那里得到报告,现在王冠圣域各地都在发生类似的事情。本以为十年前的‘巨躯’现象已经平息,但看来我还是过于乐观了。以南部为中心,地面上各处皆成了狂欢节现场。当时聚集人心的骑士吉拉尔和他的朋友奥布斯克迪特都已经不在了。南部的骑士团长特泰格莉娅精神衰弱,我也在暗邦——不过就算我在国内估计也没法像他们那样应对吧。”
毕竟那两个都是认真得起来的死脑筋。
莫达利翁低声道:
“基元大学那边认识的人,布兰特之门的妹妹那边也都汇报发生了类似的情况。”
“您还有妹妹啊?!”
罗洛瓦不合时宜地忍不住问。
凭他那副我行我素的样子,罗洛瓦一直以为他肯定是独生子。
“啊。但不是甜言蜜语地叫我‘哥’的那种,在我面前张口就是‘死混帐’,还会来蹭吃蹭穿,但她毕竟是我妹妹,而且她的情报收集能力的确了不起。总之可以确认,这种‘症状’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在发生。”
罗洛瓦不知道混沌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三千年来,他一直潜伏在库雷,用他丰富的知识维持自己的地位,播下了一颗又一颗灾难的种子。
现在,随着伟大古玛的显现,终于一齐结下了果实——
“幻梦不断涌入现实,如果影响继续扩大,最严重的情况下国家都会毁灭……总之我就接着为目前的衣食父母努力干干活吧。”
话语背后几乎一点爱国热诚都感觉不到。
还真像是莫达利翁会说的话。罗洛瓦不禁露出了苦笑。
就在那时,莫达利翁突然仿佛向自己发问似地“嗯?”了一声。
“不对,我刚刚是在说什么啊?王冠圣域不是个早就灭亡了的国家吗?”
“灭亡……呃……您是什么意思?”
几天前刚刚去过的偌大的国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毁灭了。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件,泰格莉娅和莫达利翁也不可能在那么大的事件刚过之后就来暗邦。
支离破碎的话语令罗洛瓦一头雾水。
通讯器的另一侧,莫达利翁的自言自语不断传来。
“地表的人民起义捣毁了天空政府……王冠圣域灭亡了……”
莫达利翁说着说着,突然又像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状态有些奇怪。
“……等等。我在说什么蠢话啊。”
“是啊,您能回过神来太好了。”
罗洛瓦松了一口气。
莫达利翁性格古怪,我行我素,常常让人难以理解,但他出类拔萃的知识和判断力旁人难以否认。
如果连莫达利翁都变奇怪了,罗洛瓦可能会彻底失去理性的锚点。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噪音,莫达利翁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
“啊对了,是因为叛军全都被消灭了,王冠圣域的地表现在只剩下魔兽了啊。”
“啊……?”
罗洛瓦听得一头雾水。
不可能。
在利浦莫的宅子里从女仆人那里收到一身衣服,一起去参拜吉拉尔的墓地,在波蒂姆和光辉骑士团的骑士共进晚餐。
难道说这些全都是谎言?
不知道莫达利翁听到罗洛瓦的小声自言自语,是否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他只是继续简单地解释了地表的人类如何彻底消失,但这怎么听都和罗洛瓦所知的王冠圣域完全不同。
难道是莫达利翁在故意开玩笑?
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他也不会。
难道是他也陷入混乱了?通讯器被骇入了,传来的只是些胡编乱造的声音?还是说自己还没有从梦中醒来?——罗洛瓦无从得知。
一切看得见听得见的东西都像是在轻轻飘荡着,混杂在一起。
现在,甚至塑造了现在的过去,都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难道说,出问题的是觉得周围这一切很奇怪的自己?
在罗洛瓦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时,一直俯视着四周的伟大古玛突然举起了手臂。
在她手臂的前方,荡漾的泥浆,常暗村的人们狂热地手舞足蹈,高举的毒艳艳的水果派。曾经端给罗洛瓦一行人的那种,色彩斑斓的水果派。
——不要!那东西不能吃!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罗洛瓦心中涌起,他本能地变出了藤蔓朝着那边迅速伸去。
藤蔓朝着伟大古玛的手臂缠绕而去上,只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想要缠住的好似水一样,连抓都没抓稳就穿了过去 。
伟大古玛的身躯不是肉体,而是灵体——罗洛瓦意识到时,已经晚了片刻。
在那巨躯面前,小小的罗洛瓦如同一只昆虫。伟大古玛看也不看罗洛瓦一眼,只是贪婪地享用献给她的美味。
“——呱唧。”
“——呱唧。”
“——呱唧。”
她的胃口大得惊人,似乎永远都无法满足。
伟大古玛伸手,拿起了下一块水果派。
罗洛瓦的眼睛大睁,几乎要撑破眼眶。
“……为什么!”
拉迪莉娜瘫软地躺在巨型水果派上,身上沾满了品红色的果冻。她的眼皮紧紧地闭着,一动不动。
拉迪莉娜怎么会成为伟大古玛的祭品?
来不及多想了。伟大古玛正毫无慈悲地把水果派往嘴里送。
“咕!”
罗洛瓦从品红色的泥泞中变出一棵大树,将自己带上半空,从树梢纵身一跃。
他在半空中朝着目标落下,内脏一阵翻腾。肩部最先着地,正落在了伟大古玛的手掌心中。
罗洛瓦匆忙爬起身来,抓住躺在水果派上的拉迪莉娜的肩膀。
“——拉迪,醒醒啊!”
当他疯狂地摇晃她时,拉迪莉娜虚弱地晃了晃身体,微微睁开了狭长的眼睛。
“……罗洛瓦。”
“快,一起逃!”
伟大古玛并没有因为罗洛瓦扑向她而产生丝毫反应,只是继续将派朝嘴边送去。距离只剩下几米远,她张开大嘴准备吞下美味。
罗洛瓦毫不犹豫地抓起了拉迪莉娜的手。她将含糊不清的目光转向了罗洛瓦。她脸上挂着朦胧的笑容,像是还没有从梦中醒来一样。
“——要是有你的力量……”
她的声音非常小,罗洛瓦没有听清。
“什么?”他反问道。
在他身旁的拉迪莉娜像是被刀片划开一样张开了嘴,从中吐出了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怨恨。
“要是有煌结晶的力量——我……!”
欲望之火从尖叫着拉迪莉娜体内喷涌而出。
那火焰很快变成了一道巨大的炎柱,把罗洛瓦的生命包裹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