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王冠圣域之中,利浦莫海域的温暖和娟美也算得上得天独厚,这里是夏季热门的旅游胜地。
海岸线上白垩色的房屋鳞次栉比,其中大部分是住在天空之都王冠齿轮的富裕上层阶级的别墅。
对于过着艰苦日常生活的地表人民而言,来利浦莫休假反而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天堂般的旅行。
时值秋季,休假的季节刚刚结束。海温也不算高,也难怪罗洛瓦他们来到的沙滩上没有什么游客的身影。
在罗洛瓦他们手忙脚乱地解毒时,莫达利翁不知从哪里牵来了一匹黑马。
“这是我的马,叫尼古拉。罗洛瓦坐我前面。”
“你不会趁机对罗洛瓦下毒手吧。”
拉迪莉娜的视线锐利如刀。
被莫达利翁下了毒后,她失去了对这人仅存的一点信任。
“你想多了。带病人骑马的话,摇动越少越好。”
“确实是匹好马。”
拉迪莉娜盯着尼古拉看了看。
这匹马确实是配得上骑士团长的座骑,肌肉发达,毛色光亮,与路边拉车的骡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它穿着像盔甲一样的漆黑甲胄,脸被头盔遮住,但透过缝隙可以看到一双平静而充满智慧的眼睛。
“那我骑尼古拉不就好了?”
“不行,让技术不如我的骑手碰尼古拉对它不礼貌。”
“哈?……你凭什么说我比你差?”
拉迪莉娜目瞪口呆,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
莫达利翁轻抚着尼古拉蓝色的鬃毛,一脸毫不在意。
“这是事实。”
“……!”
拉迪莉娜气得嘴唇直哆嗦,但身为充满尊严的龙族骑士,不能在没有根据的前提下随意做和实力相关的发言。
尤其考虑到对方是暗影骑士团的骑士团长,比较马术自己确实没什么优势。
“……我们龙族骑士是与龙族共存的战士,没有必要修习马术。”
“没错,所以你无需多想。我也得给你找匹马来……罗洛瓦。”
“啊……是。”
在莫达利翁的指示下坐在了他前面的罗洛瓦看向了走在他们身旁的拉迪莉娜。她身上传来的杀气几乎能令他感到一阵阵热意。
“呃……”
除了被击中的伤口外,他还感到一阵头疼。显然是被某些人搞的。
莫达利翁的外表虽然神秘而美丽,但这家伙真的——神经粗到令人无语。
简单说,拉迪莉娜和马的配合几乎是令人绝望的级别。
莫名其妙的烦恼越来越多,罗洛瓦不禁抱住了脑袋,尼古拉的步伐却稳健如故。
离开沙滩,三人沿着海岸线一条石板铺就的道路走了一段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粉刷一新的房屋,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圆形屋顶是清澈的蓝色,似乎与天空融为一体。房前屋后装饰着各种花盆,秋天的各式花卉在微风中摇曳。窗户敞开着,从哪里传来了手风琴的声音和孩子们的欢笑声。
要让人想象一下“天堂”是什么样子,恐怕就是这样吧——这座城镇的风景几乎令人产生如此的想法。
“我想象的‘王冠圣域’就是这样啊。”
罗洛瓦喃喃自语,坐在他背后的莫达利翁则低声回应了一句“嗯,利浦莫嘛。”他的说法中像是藏着什么别的意思。
罗洛瓦没有注意到他话里有话,只是如痴如醉地欣赏镇子的景色。他突然听到,白垩色的镇子上不知哪里传来了动物的叫声。
是尖锐的嘶鸣声。
“马?”
他一歪头,差点顺着方向从马鞍上落了下去。尼古拉改变了方向,朝着嘶鸣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尼古拉?”
尼古拉像是没有听见莫达利翁惊愕的声音一样,迈着自信的步伐朝那边前去。
沿着向阳的小路前行,就到了一座被华丽的白色铁门环绕的宅邸。与周围鳞次栉比的房屋相比,它显得十分壮观,令人不禁发出赞叹。透过盛开着玫瑰的树篱缝隙,可以看到一个郁郁葱葱的草坪和花园。
在那里,尼古拉终于停下了脚步,打起响鼻,嘶鸣了起来。
这时,一匹耀眼美丽的白马从篱笆中探出头来。
尼古拉把鼻头靠近白马,而白马也亲切地把脸靠了上去,似乎完全忘记了罗洛瓦他们还骑在背上。
跟在后面的拉迪莉娜哼了一声,嘲笑道:
“你不是很会骑吗?看样子尼古拉也不当你是回事呢。”
拉迪莉娜的讥讽仿佛没有传进莫达利翁的耳中。他的视线正朝着宅邸的铁门,观察着上面镌刻的鸟类纹路。
“燕子……”
他眯起了黄色的眼睛,陷入了沉默。
“呃……?”
罗洛瓦不知所措地抚摸着尼古拉的鬃毛,突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哎呀呀,真是匹好马。”
大家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位头戴宽边草帽的老妇人在站大门口,瞪圆了眼睛。
她上身和下身的粗麻布上都沾了黑色的泥污,能看出之前在花园里忙活。她的皮肤晒得黝黑,头发也又干又乱,衣着也不像贵妇人。是这座宅邸的仆人吗?
那位妇女迈着轻快地步伐走来,朝众人鞠了一躬,脸上挂着歉意。
“哎呀抱歉。我家的马……阿鲁布没有咬你们吧?”
“啊,没有没有!”
罗洛瓦慌张地摆起手来。
“那可真不寻常!阿鲁布这孩子性格怪怪的,见人就咬,大家的发梢啊衣服啊总被她搞得破破烂烂的……”
那匹纯白的马——阿鲁布像是听懂了话,不满地嘶鸣了起来。
“不过她是匹好马,照顾得也不错。”
听到莫达利翁的夸赞,阿鲁布竖着摇了摇脑袋,像是点头赞同。
老女人朝着马说:“快谢谢人家,阿鲁布。”
随即转头回来继续道:“能叫这么俊的骑士夸奖,我家的马肯定也很高兴。”
女人晒得满脸通红地笑着,用手一指宅子。
“您要不介意,就来我家坐坐吧。喝喝茶,正巧也有刚烤好的曲奇饼。”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莫达利翁积极接受了这个提议,拉迪莉娜则用剑柄戳了戳莫达利翁瘦弱的臀部。
从外面就能看出这座宅邸远不算小,进去之后却发现甚至别有洞天。
大门里是一片修建整齐的庭院,离宅邸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穿过绽放着木香花的拱门,便来到了一座闪闪发光的喷泉前。
罗洛瓦看得眼花缭乱,突然目光对上了远处一位修剪庭院植物的男人,两人相互点头示意。
走在前面的女仆摘下一朵盛开的白玫瑰插在了尼古拉的鬃毛上,又摘下一朵红玫瑰插在了与尼古拉并肩前行的阿鲁布的鬃毛上。
“夏天都过去了,我家主人早就回家了,咱们这些人真是闲得发慌呢。能有客人来真是太好了。”
罗洛瓦他们被带到了庭院中一座精致的亭子里。漆成白色的木房顶下面摆着铁制的圆桌和几把椅子,轻风吹拂过其中,令人惬意。
罗洛瓦等人坐在那里等着,没过多久,女仆便托着放有茶具的托盘走了回来。
盘子装饰着铃兰花的浮雕,里面摆放着新鲜出炉的饼干,华丽的镀金茶杯里冒出柔和的蒸汽。
“我家主人不在的时候,这些都可以使。各位请用吧。”
罗洛瓦感到盛情难却,但还是不知道该不该下手。
“多、多谢……”
拉迪莉娜和莫莫克似乎也一样。
这么昂贵的杯子,万一碰坏了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与这三个僵住不动的不同,莫达利翁毫不在意地拿起了一块曲子咬了一口,又优雅地拿起茶杯啜饮起来。他的一举一动简直都像是画作成真,甚至令人有些看不顺眼。
考虑到莫达利翁是来利浦莫休假的,他大概也是上流阶级的人吧。
罗洛瓦捏着茶杯弱不禁风的杯柄,诚惶诚恐地喝下一口红茶。就在红茶入口的一瞬间,他感到胸口传来一阵猛烈的剧痛,一下呛住了。
“咳、咳!”
红茶撒得到处都是,但他还是用颤抖着的手把茶杯放回了茶碟上。
没碰碎茶杯就好。
剧痛没有止息,疼得他扭动身躯,一边咳着刚刚呛进喉咙的水。
女仆用白色的餐巾擦去了茶渍,关切地把手放在了罗洛瓦肩上。
“对不起,红茶不合你口吗?”
“不、不是……我身上带伤……”
罗洛瓦为了遮住伤部,在这之前合上了斗篷的前襟。
喘过气来,为了解释才打开了斗篷,露出了破烂的上衣和烧焦的洞,以及后面尚未愈合的伤口。
女仆猛咽了一口口水。
“这可了不得,快去找医生吧。”
“没关系,这不是能用普通的方式治好的伤口。”
“哎呀……帮不上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啊,我们还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女仆说罢,便匆匆为罗洛瓦取来了干净的换洗衣服和靴子。
罗洛瓦看着仆人们堆在桌上的一小堆衣服,连连摇头。
浆好的衬衫,厚厚的内衣,甚至还有牛皮外套。不知道是不是主人家穿旧的衣服,但看上去干净得像是新品一样,件件高级得让罗洛瓦感到不适应。
“这、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能……”
“别在意,我家夫人肯定也会这么做的。本来这些衣服就是少爷长大后穿不上的旧衣服,没事的。”
“少爷……?”
罗洛瓦回问道,女仆便露出了比这之前都更灿烂的笑容。
“没错,就是阿鲁布的主人。对了!各位不介意的话,也去和少爷打个招呼吧。”
“那自然。”
用过茶后,众人离开亭子,罗洛瓦跟着女仆走去。
他们穿过庭院,绕过宅邸走到了背后。或许是又来到了海岸附近,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腥味。
“这边。”
女仆走在最前,喋喋不休地讲着少爷的事情。
“咱家少爷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性格就可好了。无论是家人还是佣人,连养着的阿鲁布还有小猫都可喜欢他了。”
“啊对了!之前有次听说,他们在天上的老家里也有佣人,那些人的孩子都特别羡慕少爷的各种东西。”
“然后少爷就把自己的东西都分给他们了呢!漂亮的手表,金尖的钢笔……还有件外套,帅气得很!结果还害少爷自己患了感冒,他平时身体结实,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害病呢!”
“——咱家少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他们穿过了宅邸的后院。
微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附近有一小块类似悬崖的地方,视野很好,白色栅栏外便是利浦莫湛蓝的大海。
一块墓碑如同守望着大海般立在悬崖上。
“都过去十一年了呢。”
女仆露出了微笑。
在标有名字和逝世年份的基座上,矗立着一尊得仰视才能看到全貌的石剑像。石剑由纯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剑柄上饰有飞燕图案。
这庄严肃穆的样子,要不是前面摆着祭奠的鲜花,他们可能会误以为这是件艺术品,而不是墓碑。
女仆跪在墓碑前,掏出一块棉布开始擦拭墓碑。
轻轻拂去上面的落叶,认真细致地擦拭雕刻在墓碑上的每一个字母。
那墓碑洁白光亮,一点污浊的地方都没有,让人难以相信已经过去十一来年了,恐怕每天都如此保养过。
“哦哦!”女仆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地说,
“少爷很喜欢利浦莫,所以夫人决定在这里也建一处墓所——真正的墓是在天上的宅邸那边。不过,没关系的。”
女仆停下口,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俯下身来。
“我们的思念一定会成为少爷的墓碑。”
空气沉重了下来,跟在众人身后的阿鲁布和尼古拉也打起了响鼻,声音消逝在秋风之中。
注意到这些,女仆的声音又轻快了起来:
“所以我们才希望你们收下那些衣服。这样少爷的善心就能一直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我们必须帮他传承下去。”
“——既然如此。”
莫达利翁突然张口插话道:
“无意冒犯,但我们可以借阿鲁布一用吗?为了送病人罗洛瓦去领都。谢礼自然会在后日与马一同还至贵宅……”
女仆毫不犹豫地回答:
“当然可以,请。”
罗洛瓦惊讶不已,不禁插话道:
“这么随便就好吗?不、那个、我这么说确实也很奇怪但是……!”
无论这里的主人有多富裕,阿鲁布都是他们精心培育的良马。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最后承担责任的一定是面前这位女仆。
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如同阳光一般灿烂。
“如果是少爷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借给你们吧!”
墓碑在刺眼的阳光下泛着白光。
*
离开宅邸沿着公路走了一阵,到了黄昏时分,一行人走进了一片树林。
茂密的树木遮住了阳光,周围一片漆黑,让人很难相信这还是日落之前。没有了阳光,气温急剧下降,刺鼻的植被气味让人踏实不下来。
莫达利翁的声音回荡在这阴森死寂的森林中。
“你知道王冠圣域分为天上和地下吗?首都王冠齿轮非常富有,相比而言地表则非常贫困。”
嗷嗷!嗷嗷!
嗷嗷!嗷嗷!
“当然,到了天轮圣纪之后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希望战胜了绝望,地表也吹起了新风。王冠圣域确确实实地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并非患病的地方一剑斩下,变化就会发生。”
嗷嗷!嗷嗷!
嗷嗷!嗷嗷!
“——也就是说,在王冠圣域,这种事情还是时常发生的。”
嗷嗷!嗷嗷!
嗷嗷!嗷嗷!
伴随莫达利翁演讲的,是森林中魔兽的吼叫声。
他们背后有追兵。
罗洛瓦在马上回过头去,便看到有垂着口水的魔兽已经追到了离他们不过三米多的地方。
简单一看便至少有十只,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感谢您这么详细讲解……但现在!有必要讲这个吗?!”
“确实没必要。对不起。”
“谁要您道歉了啊!”
“那对不住了?”
拉着缰绳的莫达利翁歪了歪头。
“也不是让您换个说法!”
罗洛瓦几乎要嚷起来,魔兽们则嗷嗷叫得更响了。
他们骑在马背上跑过森林的小径,几乎要被魔兽追上时,崎岖的道路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座落在路旁的小村落。那里到处建着砖房,四周围着保护用的木栅栏。
只要能到那里就安全了!
罗洛瓦眼中出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同时感到身后传来的杀气突然缓和了。
“……?”
感到怪异的罗洛瓦回头一看,发现与魔兽之间的距离比刚刚反而远了一些。它们狰狞的表情也被犹豫所取代。它们与疾速奔跑的尼古拉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咕噜噜……
魔兽们恨恨地瞪了罗洛瓦和其他人一眼,但最终还是像放弃了一样,转身回到了森林里。
“为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结局让罗洛瓦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回过神来尼古拉和阿鲁布已经跑到了路边的村里。
太阳落山,村子完全被群山的阴影所笼罩。
炊烟夹杂着灰烬从房屋的烟囱中升起,大概是在准备晚餐。房屋的墙壁剥落,固定用的木柱也都倾斜失修。凄厉的寒风吹过,破碎的玻璃挂灯中的火苗脆弱地摇曳着。
虽说也算是田园风光,但和利浦莫漂亮的街道相比,这个村庄只显得十分沉闷。
罗洛瓦他们在光秃秃的石板道上走着,注意到厩舍里的牛和骡马也纷纷以蹄跺地,躁动不安,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接近村庄的魔兽。
它们想必能注意到这种异常情况。
一户民宅的门打开了,走出了一位蓄着浓密胡须的男人。
他大概五十岁左右,但脏兮兮的皮肤让他看着像是六十多岁了。他手里拿着一把年代久远的猎枪。
男人用低垂凹陷的双眼瞪着罗洛瓦一行人。
“你们是什么人?”
他注意到了莫达利翁的盔甲。
“你是……哦,骑士啊。”
“没错。我们要送病人去领都,希望能借住一晚。这村子里有客栈吗?”
“这鬼地方看上去像是有客栈的样子吗?你要不想遇上麻烦事,最好趁早走人。”
男人举起了手里的猎枪,像是威胁众人他随时都会开枪一样。
阿鲁布不满地响了响鼻子,下马的拉迪莉娜也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实话实说,她虽说没有期待这里像利浦莫那样热情好客的人,但也没想到会被警戒到这一步。
莫达利翁下了尼古拉,轻轻鞠了一躬,朝着男人走了两部。
“失敬了。我们不求什么,如果能带我们去一间空屋也好。”
说到这里,莫达里翁把一样东西放到了那个人的手里。
一抹银光闪过。是枚银币。
“啊,哦……”
男人的态度一下缓和了下来,把手中的猎枪架在了肩上。
他低哼了一声,把手放在下巴上沉思了起来。
“空屋……空屋啊……这村里——啊。”
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但眉头一皱,露出了有些苦涩的表情。
“空屋有是有,但里面住过‘怪物’。”
一路上,他便谈起了这“怪物”的事,语气像是在回忆做过的噩梦一样。
“从我小时候起就有那家伙。我家的猫猫狗狗全被它杀干净了……它把牲畜的肚子咬烂,肠子拽出来吃掉。而且哪怕大人,只要有点不听话它都不肯饶过。用它那张可怕的脸瞪着我……唉呀,光想起来都让我毛骨悚然。”
“最后一次见到那家伙是二十多年前了。有天晚上,听到山那边有魔兽的叫声。不是争夺地盘的声音,也不是发情期。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杀死时的惨叫声。简直就是人间地狱。那漫漫长夜结束后,我们全村的人浑身哆嗦着出去看发生了什么来着。”
“死掉的魔兽堆得跟座小山一样。小山,不开玩笑,真有那么多。得有上千只吧,全都死了,肚子撕开,肠子都流出来。那怪物就站在那座小山前,黑色的眼睛发着光,滴溜溜地转,手上红通通的全都是血。”
“不用再怕魔兽来了,村里人倒是高兴了,但我这种老本行是打猎的人就没饭吃了。山上的魔兽被它杀了个干净,二十年过去了才终于又见着!那怪物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是希望它死了。好死!”
男人刚讲述完,罗洛瓦他们恰好走到了空屋那里。
怪物住过的地方。
听到那人令人毛骨悚然的介绍后还想象会是多可怕的地方,但这空屋只能用普通两字形容。
它位于村子深处一处僻静的地方,上面杂草丛生,看起来非常脆弱,仿佛能被一阵风吹走或复归自然一样。
屋顶的黑土瓦片掉了一半以上,碎裂在地上,和碎石混在一起。木门不知是建造时的结构就很差还是怎样,缝隙在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每片窗玻璃上都有形象颇为不自然的洞,好像被石头砸过。
它看上去破破烂烂的,确实像是搁置了二十年没有人管理的样子,但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座普通的废屋,不像是什么怪物住过的空屋。
“随你们用吧。”
男人似乎在这地方一秒也不想多待,说罢转身就走。
“恭敬不如从命。”
罗洛瓦等人把尼古拉和阿鲁布牵在了树上,走进了空屋。
木制的门上没有拴锁,拉迪莉娜随便蹬了一脚便敞开了。走进屋内,拉迪莉娜环视四周,点了点头。
“灰真大啊……不过,倒还不错。”
“嗯,确实。”
或许这村子的人本就比较贫乏,房子小得可怜。
木地板破烂不堪,到处是破碎的窗玻璃、树叶和大小不一的石块。老鼠在脚下叽叽喳喳叫着,遇到突然造访的人便四散奔逃。
即便如此,罗洛瓦早就习惯了住在野外,拉迪莉娜在这之前也住惯了这种环境,因此这在他们眼中已经可以算“倒还不错”了。
有房顶就是好地方,还有挡风的墙那简直就是天国。
当然,这空屋里没通电,漆黑一片,但今晚有月亮。只是过夜的话完全够了。
屋内靠里的地方放了两张简陋的木床,上面还放着被子,但考虑到年代久远,还是决定不用。
一行人分工扫干净了灰尘和蜘蛛巢,铺好了过夜的床铺。
木头餐桌上睡病人罗洛瓦,拉迪莉娜、莫莫克和莫达利翁则睡地板。
几人分食了莫达利翁的便携食品后,没过多久便入睡了。
——怪物。
这可怕的词语在罗洛瓦的脑后回响。再加上他仍旧浑身疼痛,没能轻松入眠。如果真的一晚上杀了上千的魔兽,那确实对得起怪物这个词。
这里则是那样的怪物住过的地方。
外面吹过的风像野兽的咆哮,令人不安。
他半睡半醒地迷糊着,突然意识到天色发亮,夜晚过去了。
屋外响起了小鸟的唧唧叫声。罗洛瓦睁开了眼睛。
正对上了莫达利翁的双眼。
“……早上好。”
“早上好。”
莫达利翁连铠甲都没有脱,抱着单膝坐在地上。他黄色的眼睛中映出了罗洛瓦的身姿,闪闪发亮。
“……您没有睡吗?”
“不。”
罗洛瓦直观地感觉到他在说谎。他肯定监视了两个人一整夜。
暗影骑士团第四骑士团长不可能会在不熟悉的两人面前进入睡眠这等毫无防备的状态。
“……”
刚醒来时眼前的模糊已经完全消失。罗洛瓦感觉一直和莫达利翁这么沉默地对视下去也过于尴尬,便从木桌上爬了下来,走向了空屋的门口。
“你要去哪里。”
“呃……散散步一类的?”
“门外有口古井,出去洗把脸吧。”
“嗯。”
空屋的门被拉迪莉娜蹬了一脚之后歪斜得更厉害了。罗洛瓦把门合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晨曦初露的天空还残留着一丝夜色,交界之处鸟儿成群结队地飞翔。放眼望去,草丛之中可以看到莫达利翁提到的那口古井。那是处石井,上面有个木制的顶篷,旁边放着一只水桶。
罗洛瓦涉过草丛,双腿被朝露沾湿,突然注意到那口古井之前有个奇怪的东西。
那里有一堆略微隆起的地面,杂草稀疏。上面还堆着些石头,正中央的一块有人头大小,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
这应该是什么纪念碑,或者谁藏了宝物的地方,再或者——是什么人的墓。
这石头大概原本是直立的,但被什么东西弄倒了,刻有内容的那面埋在了土里,只能微微看到一点。
“呃,嗯……!”
罗洛瓦指尖发力,把石碑掀了起来,发现上面雕刻着什么人为的东西。
擦去泥土后,却发现雕刻的文字过于粗糙,无法正常阅读。
这究竟是为何、为谁而造——虽然无法得知,但这上面一定藏着什么人的思念。
罗洛瓦跪在地上,将被泥土沾脏的双手合十。
这时,他听到拉迪莉娜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她大概是醒了。
“罗洛瓦!”
“这就来!”
罗洛瓦慌忙起身,朝着来的方向跑去。
一阵风吹过,石碑轻轻倒下,消失在了草丛和树木的阴影中。
这景象却没有人看到。